雖然每次與友人提起「窗外」老是嫌棄他劇情裡的老掉牙藝文情調,
過分的dolly和磅礡的配樂。
卻無法忘記第一次見到宋存壽導演時,心裡深處的唏噓。
那天是烈日高照的八月正午,
我們與導演的約會是早上十點,我們在電資館焦急的等到十一點半,
多次打電話到他家,卻換來尖銳的女子聲音告訴我們他早就出門了
:「大概是搭錯車吧,別擔心,妳們再等等喔,再見再見」
許久,導演姍姍來遲,頻頻用手帕擦拭額頭汗珠、
一臉驚慌帶著濃厚外省腔的告訴我們他是如何搭錯捷運轉錯公車。
要不是資料裡落落長的榮耀紀錄,
沒有人會相信眼前這位穿著泛黃白杉紮進深藍色短褲斜背著旅行社送的帆布包包,
走路會微微顫抖的老爺爺曾經風光的執導二十六部華語電影拿過多次最佳國語電影。
我永遠記得那個畫面,導演用孱弱微抖的雙手到處向大家寒喧。
而蕭大哥在背後警惕我們,如果待會兒導演要我們一同吃飯一定要拒絕,
他說導演的經濟狀況不好,但仍然愛面子會自掏腰包請客。
會後,電資館資深員工帶著同樣的唏噓告訴我們這些從沒經歷那個年代的小孩
導演當時有多麼呼風喚雨,身邊有多少美女相陪,如今為帕金氏症所苦。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衰老是種悲哀」這句話。
過午,在老是飄著冷氣機霉味的電資館放映室。
攙扶著導演就坐後,放映室做了簡短的導演介紹,
有十秒鐘的時間我同燈光漸滅的浸淫於時光倒流當中,
恍惚的以為自己搭乘了時光機器參與那個年代,
那也是為甚麼之後的我特別喜歡在暗室裡觀賞老電影。
那是多麼特別的觀影經驗,耐俗的故事與情節之間,
我不時的望向宋導演,他應該是全場最投入的觀眾,
時光在導演的雙眼裡發亮如永恆不滅的星塵,
一個半小時裡,我忽而無法自拔於導演與電影之間交融如緊密的生命。
那種激動已無法分辨電影之好壞。
那不是東方不敗裡的林青霞,是宋存壽導演的十七歲女學生,
即使當時的林青霞毫無演技可言。
那不是仿古風格的刻意場景,那是宋存壽導演的「窗外」。
影片結束,理性的告訴我這是一部多麼通俗的愛情片,
感性的卻無法抽離於激盪在這微小空間的多重意象。
時間的無情反應於底片傷痕累累卻加深了作品與作者之間互依互存的關係。
以致於多年後的今天我仍忘不了那天走出電影資料館後的傍晚,
我疏離的獨立於二零零四的奧運棒球狂熱之外,眼裡盡是放映機的光影壟罩著宋導演的背影。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激動於電影這件事上面。
今晚結束舞蹈課,路過光點,看見海報牆上的宋導演身影,
引領我又再度回到那個午後。
再次激動於宋存壽電影回顧展上的「追思」二字。
我才恍然得知他已在今年五月離開他熱愛的電影人間,
慶幸那個午後在暗黑的放映室裡,
我們是多麼熱烈的鼓掌於宋導演緩緩從座位站起的片刻。
希望他在另一個世界永遠記得這份榮耀,以及我們永遠不用的懷疑他視電影為生命之熱愛。
2011/7/29
2008年/憶宋存壽
訂閱:
張貼留言 (Atom)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