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怡瑋(影像工作者)
「一旦影像被投射出去,所產生出來的電影就會面臨影像毀損、完美記憶流失等狀況,於是就產生了電影的歷史」撰寫《電影之死》的作者保羅‧謝奇‧烏塞對電影膠片做為影像記錄的物質性提出敏銳、精準的見解。
十九世紀中,法國人達蓋爾使用小孔成像與化學方法,將真實形象永久固定下來。約半世紀後,盧米埃兄弟於巴黎咖啡館內公開播放《火車進站》,那一刻起,開啟了電影的歷史,同時電影膠片也成為紀錄珍貴影像的重要載體。
慶祝上帝賜予此一珍貴禮物時,人類並不知道,有一天這個載體會面臨刮傷、發霉、斷裂、酸化、褪色、剝蝕至影像完全消失。實際上,當人們或驚慌、或欣喜地在咖啡館內觀看火車如何衝向群眾的同時,這捲膠片正偕同記錄下來的影像悄悄地流失。
已故台灣導演楊德昌,辭世前最惦記的就是存放中影片庫中「海灘的一天、光陰的故事、恐怖份子」的拷貝,是否被妥善保存。美國導演馬丁史柯西斯,有鑑於其電影《計程車司機》在上映不到五年的時間就產生褪色問題,而大聲呼籲世界各地的電影資料館得盡速進行電影保存工作。避免重要的電影資產繼續毀損。
早在1938年國際電影資料館聯盟(FIAF)於巴黎成立,結合全世界電影遺產保存機構,致力於保護二十世紀電影藝術形式,並保存電影文化的遺產及史料。
電影在台灣有超過100年的歷史,從日治時期、光復、國民政府遷台、台語片、國語片、新電影的興起和衰落,以至今日,台灣電影走向國際影壇。然而電影保存、典藏的觀念卻是非常晚近才開始推廣。
1978年,新聞局局長丁懋時有感於當時社會對電影文化資產的保存觀念淺薄,成立兼具資料保存與推廣功能的電影圖書館。在此之前觀眾大多認為電影只是娛樂消費品而非文化產業。甚至電影從業人員,對電影作為文化事業的認知一樣薄弱。電影從戲院下片就等於其生命的終止。電影膠片甚至淪為襯衫衣領的襯墊。
1989年,電影圖書館更名為「國家電影資料館」,由當時館長井迎瑞帶領,以土法鍊鋼的方式全力搶救台灣電影文化資產,走訪已結束營業的製片廠、廢棄的戲院與沖印廠,蒐集電影相關圖文資料與電影拷貝等。2005年由國家電影資料館與文建會共同出版的《跨世紀台灣電影實錄1898-2000》,是電資館成立以來,書面成果的展現。全面檢視百年來台灣電影歷史的文化記憶。可惜的是許多電影影片因為早年沒有保存的觀念和環境,都已佚失,無法被珍惜地留存後世。
目前進行台灣電影修復的單位包括歷史博物館委託國立臺南藝術大學音像學院所進行的「日據時代電影資料整理及數位化計畫」,包含復原168卷影片,及重製135件紙本准演執照,這批日據時代至國民政府時期出產的影片類形眾多,忠實紀錄數十年前台灣地景與人文風貌。然,因其保存環境不佳,修復困難,在本計劃的網站上可以看到南藝的同學將破損不堪的影片經由手工方式,一格一格洗滌修復。修復完成的影片也於網站上提供線上觀賞。
二○○八年電資館首度將損害十分嚴重的電影《街頭巷尾》進行數位修復,該片是一九七九年電資館建館時李行導演捐贈的舊拷貝,45年來數千場的放映,早已不堪播放。為重現電影當年的影音品質,特聘請李行為顧問,以數位技術逐格修復。將於今年國際數位修復影展呈現成果。
二○○六年行政院斥資3.5億台幣,進行五年電影保存計畫,積極建設完善片庫外並設法修復珍貴影片。今年六月舉辦「中影影片移存典禮」,中影演員、編導皆出席見證紀錄台灣影史重要篇章的中影影片,近千部五十多年來的影片拷貝,全移交國家電影資料館保存。由甫上任的新聞局蘇俊賓大力推動「影音國寶計畫」,呼籲「國片是寶,一部都不能少」。政府能夠重視「保存電影文化資產」的觀念,以政府的力量推動電影保存與修復,無疑對電影典藏及電影未來的發展都是一大強心針。
原始人以壁畫記錄當時的世界觀,西周以甲骨文遺留證明當時的文化現象。電影影像於人類歷史中最晚近的出現,是當代人類的刻畫活動。電影與當代人類同時存在於世界上,必成為歷史脈絡中重要的一環。以五千多年的人類文明史來看,電影保存和典藏的意義或許遠超過我們所及的文化資產保存觀念。
(本文刊登於印刻文學生活誌文化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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