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2/15

轉移陣地-7

2006-寒假

不知是天氣太冷還是身體越來越差,最近老是要流鼻血。
一流,鼻腔裡充滿著血的腥味。
跟魚市場過了午後放出來的鹹腥味差不多。

在永和的房子裡可以一呆就呆一整天,然後睡著。然後醒來。
然後走來走去、晃來晃去,想要適應一下吵鬧又詭異的永和生活。
想要說服自己牆壁的顏色沒這麼遭。想要自以為是陶淵明。
這裡人很多、房子很多、街道窄得跟香港有得拼。
老是想著甚麼時候房子裡可以有點人的感覺。
要不然我就要融入窗廉變成鬼魂了。
雖然說我對於假裝是家具的一部分還樂在其中。

跑了一趟新竹見了搶著要第一個結婚的小鴨,
很久很久沒見,她依然跟高中沒兩樣,講話感覺如舊。
只是長高了不少也噁心了點,幸福的感覺真是巨大無比。
好賭成性依舊改不掉,大概是得這樣睹一睹才能贏一下甚麼叫幸福。

然後幾經波折終於回到中壢,發現抽屜角落被我擠壞了的信件一角,讀了讀不知道是甚麼時候收到的信。
好像看過又好像被我漏掉過,但信封的確是拆了。桃園統領誠品、麥當勞門口、電動遊樂場,好多地方的,都是陌生人。留下的筆跡,突然想起Damien Rice-The Blowers Daughter 這首歌。終於明白為什麼老是聽到這首則揪著心裡放不開,原來那是我們第一次通電話時,語塞尷尬時的背景音樂。忽然間那場景咻地衝進腦門。明緊張地支嗚對著電話明明隔著幾百公里,但那條通往另一端耳迴的線段於我似乎並不存在。仍要對著鏡子檢視眉毛高低是否一致,唇膏是否塗勻。那是累積了七百多個日子的勇氣與自我推翻然後建立而來的一次交談。只是一句大學生活怎麼樣呢?就讓往前七百多個日子的等待與追逐有了一個容器盛放。

放學、停課的橋段裡,暗自與陌生人約在每一個路段的轉角,執意追隨,與編織。暗自編下我們的大歷史。與陌生人的初次相遇。與母親爭執著是否該繼續畫畫或念書的早晨,拗脾氣便憤而拎著幾件衣服塞進行李袋,制服上衣可能也沒有塞進裙頭。長髮且微亂自然卷的馬尾從起床便沒好好整理,就重重關上家門,奔上公車。站著的行進裡回想著早些時的憤怒,展露出神疲態。穿著他校制服的陌生人,起身把位子讓給我。或許是那一個讓位的動作,把覆蓋在睫毛前憤怒的灰塵抹去,才看見清晨的陽光溫暖。坐了下來,就止不住的掉淚。或許掉淚只是一種分解動作,卻徑自想成泉水邊相逢的水氣。然後開始編織,自忖著許下終身。

轉折也是歷史,921大地震隔天的下午停課,我在早已踩爛地陌生人往常行進的路段,看見挽著女孩的陌生人。接連著幾個月裡,想著陌生人逐漸不陌生的臉孔細微,外八的步伐產生的鞋跟磨損,便想起那善意的早晨已經是久遠的事了。唸不下一頁文藝復興或一個數學公式。那是整個人生裡第一次感受到背叛與遺棄。即使對陌生人,除了制服襯衫上的名字外,一無所知。不知道如何把這樣的情緒輸出。就讓灰塵繼續蒙上原本的睫毛。看不清楚實際上道路的寬廣與長度。

後來的後來,七百多個日子以後,已不生活在這我與陌生人共同生活10多年的城市了。再也沒有跟隨與編織的依據與景點。想親自寫下編年史的最終。把寫著手機電話的信件偷偷丟進陌生人的信箱因而知道陌生人並沒有離開,畢業後仍繼續住在我們熟悉的城市,對我來說,這裡便成了一個永恆的港口。後來的更後來,港口成了缺口。幾周後,便是The Blowers Daughter的音樂場景了。我帶著南部的陽光來與陌生人見面,不知道是這北方城市的溼度過強,還是回憶的歷史總是濕淋淋的,見面的時候視線模糊,空氣裡潮濕氣味久久不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談裡,延續了幾百個日子的潮濕。濕氣裡發現其實歷史裡的命定的肯定語氣好只屬於我自己一個人罷了。那樣的羞愧與衝擊導致「那段時間所謂的以宇宙的語言被召喚的我與陌生人的歷史」就變成一個包紮過的高麗菜永遠都被放在冰箱裡頭,拿出來的時候不能等他退冰否則會太過潮濕。也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多年後的這個寒假走在中壢的街上,要這麼的潮濕。泛著從各地竄流而來的寒冷。還沖刷著記憶裡的一切失落。大概我還不夠堅強去面對那遺失的七百多個日子罷了。而那股持續發霉的氣味和damien rice的歌聲,一起蔓延了街上的所有巷弄與水溝蓋口。窒息而令人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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